喜临门床垫品牌董事长陈阿裕：浙江能否成为“东方的意大利”
经济模式酷似意大利
主持人：近来，国内不少专家学者纷纷将目光投向浙江这片充满奇迹的土地。改革开放以来，浙江这个资源小省跃居全国经济最发达的省份之一，成了名副其实的市场大省。学者们在研究分析浙江的经济特色时，惊奇地发现，这个省无意间克隆了意大利的经济增长模式！目前，这个关联已经引起了省市领导的高度重视，同时也启发了一大批企业家。陈总，你作为国内家具行业的领军人物，能否谈谈你对于这个关联的感受呢？
陈阿裕：其实这是个大问题，如果请国内的专家来分析阐述两地的相似之处，估计可以做一篇大论文了。在这里我就简单谈谈我的一些认识。我认为，两地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是依靠特色产业区来推动经济增长的。所谓特色产业区，就是一个地区集中了一种或几种商品的生产优势，比如意大利米兰的时装、普拉托的毛纺织、布莱恩扎的家具，浙江宁波的服装、嵊州的领带、温州的皮鞋、还有绍兴的轻纺和家具等等。这些以中小型企业为主的特色区已经成为两地经济发展的主要推动力。
而且你也发现了吧，意大利和我们的产业结构也是非常相似的。产品都以轻工业特别是日用轻工业为主，都盛产服装、鞋类、家具、五金、皮革等等。
主持人：对于浙江的特色产业区我也是感受较深。上回去宁波，在长约十公里的区域之内鳞次栉比地聚集了几十家服装企业。据我所知，绍兴市政府也已经规划在你们厂旁边沿途建造一个占地1000多亩的家具交易市场，这个规模在全省可算是首屈一指的，看样子，绍兴市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做家具界的龙头地区了。不过，和这么多竞争对手挤在同一屋檐下，没有了独家优势，是不是会压力很大？
陈阿裕：喜临门本身就是在竞争中长大的。竞争才会成市场，竞争才会出产业，竞争才会出名牌。我们市委书记（冯顺桥）一直有这样的一个愿望，希望绍兴的家具业能真正成为继轻纺、黄酒之后的又一大支柱产业。
主持人：你觉得浙江和意大利有这样的相似之处，有没有什么共同的原因促成呢？
陈阿裕：那肯定有的。首先，这两个地方，都是“先天不足”———自然资源匮乏，所以不能开发重工业，只能以轻工业和贸易见长。第二，两地地理位置都具有优势，海陆交通便利，运输方便且成本低，有益于商品贸易的发展。第三，浙江和意大利都有悠久的手工业和经商传统，造就了现在红红火火的特色区和专业市场。还有，两地的居民生活水平比较高，购买力强。现在浙江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不是已经超过广东了么！
这些共同的原因使得我们的经济模式酷似意大利，如果我们能够从他们身上找出他们的优势，来弥补我们的不足，那么成为“东方的意大利”也不是没有可能。
中国家具业的代表——喜临门
主持人：在我的印象中，喜临门集团是以床垫起家，并且18年来一直都将床垫的研发、生产作为你们的主要领域，记得在1998年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期间，所下榻的钓鱼台国宾馆18号总统楼的床垫也正是选用了喜临门的产品，当时国内外许多有影响力的媒体如美国侨报、香港大公报以及浙江日报等都作了大篇幅的报道。今年，喜临门床垫又成为中国国家足球队惟一指定使用床垫。而且很多国际一流的宾馆酒店，如希尔顿、J·W万豪等等，也都是选用了你们的家具和床垫。看来，喜临门堪称中国的床垫之王。
陈阿裕：在国内，我们喜临门床垫是具有优势的。但与世界顶尖的企业相比，我们还有一定的差距。我们在不断寻找这些差距，紧跟国际最新潮流、最新科技，引进国外最先进的技术和观念，并且与意大利帝大公司、美国的拉丝蒂丝公司合作，联合开发最符合消费者需求的优质床垫，希望能够缩短与世界一流家具企业的差距。这些年来我们与北大合作成立了北大——喜临门健康睡眠研究中心，研制开发了十多个各具特色的系列床垫。前年，还引进了年产50万张床垫的生产流水线，这样的流水线在全世界也只有两条，一条就在喜临门。我们希望通过高技术的生产装备，大幅度地提高我们的生产效率，实现生产规模化、自动化、标准化，最终达到企业的全面升级。
主持人：目前，喜临门不仅保持了床垫生产的优势，还进入了硬木家具的生产领域。现在喜临门产品集床垫、沙发、办公家具、宾馆家具，以及欧式家具于一身。当初在决定作产品延伸的时候，是否担心会分散精力而顾此失彼呢？
陈阿裕：产品延伸是企业发展过程中的必然选择。这里有一个时机的选择和产品选择的问题。企业必须在保持传统产品优势的基础上，有足够的资金、技术等实力，才能去拓展新的产品空间。而且我认为，在选择进军何种新产品的时候，要充分考虑新老产品是否相通。像我们后来延伸做的硬木家具就是与原先的软家具的生产路子是相通的，这样我们公司的发展就不会因为两类迥然互异的产品而相互抵触，才会有利于资源的综合利用。
差距在哪里
主持人：意大利的家具可以说是世界家具的经典。它给人的感觉是造型新颖，品质高贵，当然价格也不菲，对不对？
陈阿裕：在家具行业，意大利无疑是独树一帜的。在世界上很多令人注目的地方，比如英国的白金汉宫、美国的白宫，都能看到意大利家具。仔细品味一下意大利家具，它整体的气质就会首先给人一种非同一般的感受，造型新颖别致，用色大胆，质感细腻柔和，风格简约时尚。意大利的家具已经跳出了单纯的家具的框框，某种意义上说，已成为惊叹世人的艺术品。
主持人：刚才我也参观了你们的展品陈列室，你们的家具的确非常优秀。你让我辨别出一间展厅里哪些是你们的产品，哪些是意大利进口的，不是内行人，还真是很难区分。因此我觉得，意大利的家具跟我们国内的家具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差距吧？
陈阿裕：应该说，目前我们顶尖的工艺水平与意大利可算是不相上下了。他们能够做到多精致，我们也能够做到。差距不在这儿。那么，差距在哪儿？两个字———设计！如果按照同一张设计图纸，我们可以做得跟他们一样好。但问题是，没了这张图纸呢？我们即便有再好的工艺，没有优秀的设计，也施展不出来啊。所以说，我们和他们的差距就在这儿，一张图纸的差距，也是最至关重要的差距。
主持人：你刚才说，设计是差距的一个方面，那么另外一个方面呢？
陈阿裕：我刚才也讲到了，国内的顶尖工艺水平能与意大利叫板，但是我们国内企业的差距在于：并不能够做到每一件产品出来都是顶尖的，换句话说，国内生产工艺的稳定性还远远不够。如果做一两把椅子，我们做出来的能够打100分，但做一千把一万把呢？这里面说不定有那么一百把只能打90分，又有那么几十把还打不到80分，没准还有这么几把勉强够着及格呢。而意大利，无论是做一两把，还是做几百把，都能保证每一把都是100分，这就是人家领先之处了。
其实这个差距的产生的原因，一方面当然在企业自身，不能做到严抓质量关，这是企业自身难辞其咎的；而另一方面，也是国人的观念给了企业这样一个允许犯错的温床。这个怎么讲呢？我们都不可否认，我们的消费者中有不少存在着那么一种观念，只要不影响实用和大体上的美观，一些细节上的瑕疵也是允许的。因此企业也就不会在这上面为难自己了。
主持人：观念，这倒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陈阿裕：我们的这种观念，的确已经成为许多企业发展停滞的重要原因。为什么国内的产品在国际市场上没有竞争力？为什么“MadeInChina”的商品出口到了国外，就只能够充斥中低档的产品市场呢？为什么人家意大利的商品可以卖那么高的价格？他们的生产成本难道真比我们高很多吗？显然那是不可能的。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我们在国际市场上始终不能扬眉吐气呢？这就是观念。观念使得我们落后人家5年。
我给你说一件发生在我省的事情吧。在我省一个盛产袜子的地方，有一次一个美国商人向一家专门做出口生意的制袜企业订购了一批袜子，要带到美国去销售。由于两地温差、气候不同，再加上包装质量不过关，运到了目的地，外商发现那批袜子的塑料包装中充满了水气，而袜子也都湿了。这样的袜子怎么卖啊，于是外商就打电话过来质疑。哪料中方代表回答道：“那你晒晒干就行了么！”
从加工文化到设计文化
主持人：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观念，我们每个人都该反省一下。回到刚才我们谈到的设计问题，我对意大利人的设计天份特别感兴趣。我们熟悉的意大利时装、皮鞋、建筑、家具，都是世界设计界的精品。那么，如果追本溯源来探究一下，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们这一优势呢？是不是他们的人才优势？或者说是他们独特的教育方式？
陈阿裕：再伟大的设计也是由人想出来的，所以人才的因素的确很重要。意大利的人才跟我们的不太一样：他们即便是理工科出身的，也同时具备美学素养和专业技术。大概就是这些具有综合素质的人才造就了意大利设计之都的美名吧。不过，这只是一个直接原因，并不能算意大利设计天份之源。我认为，归根结底，这个源应该是文化积淀。我每次去意大利都会有这种感受。
我认为，艺术这个东西，不是一两代人学个画画学个雕塑就能形成的，而是要靠长期、悠久的文化给人以潜移默化的熏陶，方能显出一种底蕴。意大利继承了文艺复兴以来灿烂的文化，从伟大诗人但丁到天才画家达芬奇、拉斐尔，到艺术巨匠米开朗基罗……他们的作品留芳百世，还有保存至今的无数古老建筑，比如教堂、皇宫、广场。这些充满艺术气息的文物，熏陶了一代又一代的意大利人民，使他们的血液中都流淌着一种叫做艺术的东西，从而使这个民族充溢着艺术的芬芳。这种由内而外的艺术特质就是意大利人设计灵感的源泉。
其实说到文化，中国悠悠5000年的灿烂文化也是相当令人神往的。就拿浙江来说吧，古越文化源远流长，而我们喜临门所在的绍兴自古就是文化名城，并且是古越文化的核心。我们也在思考，如何发扬我们的文化传统，形成独特的设计风格。
主持人：你的意思，就是要摒弃模仿，从我们自己的文化中挖掘灵感，搞自己的设计？
陈阿裕：这只是将来的一个方向吧。目前中国家具的设计还处在模仿阶段，现在要一下子丢掉不太现实，很容易青黄不接、前功尽弃。不过模仿也要走高水平道路，不能一味地在外观上硬性模仿，如果不能领会西方文化的底蕴，那模仿出来的东西，即使做得再像，也没有那种神韵，是“死”的。
主持人：神韵？
陈阿裕：对，就拿做家具来说，一件有生命的家具，应该是材料、设计与工艺相统一。不同的木材有着各具特色的纹理，体现风情不一的美感，设计师通过自由的想像，从材料中获取灵感，设计出最能体现这种材质、这种纹理美的造型和线条，再通过精工细作，方能达到形神合一。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提到一件叫做“岭南佳果”的玉雕，那是用玛瑙雕成的一串水灵灵的荔枝，看上去鲜红晶莹，剥裂处露出玉珠似的果肉，看着让人直想咬一口。玉人梁亦清当初捧着这块红白绿三色相间的玛瑙，琢磨着如何雕饰，最终想出这样的绝招：把红的地方做成荔枝珠儿，可巧让绿的地方赶上梗和叶；最绝的，就是将白的地方做成剥开的荔枝。如此一来，材料的特性巧妙地融合到作品中去，加上梁亦清登峰造极的手艺，这件“岭南佳果”自然是活灵活现，以假乱真了。一件精致的家具作品就正像制作“岭南佳果”一样。
政府角色
主持人：这些年来，国内像喜临门这样实力可观的私营企业可谓是遍地开花，发展得相当迅速。这一方面与企业自身的奋斗息息相关，另一方面，政府观念的转变也是一个必要条件。如果在计划经济时代，这是根本不可想像的。喜临门的建立和发展经历了中国经济体制的转型期，对此感受应该比较深刻吧？
陈阿裕：像我们这些私营企业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的确与政府的观念转变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在对待私营企业的态度上，政府在一步一步地转变：从最开始的只是承认私营经济的存在，到十三大，认为私营经济等非公有制经济是公有制必要和有益的补充，到了十五大，提出非公有制经济是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等等一系列的变化，你可以看到，私营企业在整个市场经济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政府给予的重视也与日俱增。我相信，十六大的召开对民营企业来说，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主持人：自从中国加入WTO以后，中国的市场经济建设将迈出更大的步子，政府的角色扮演也将随之进行更加深入的转变。政府不干预企业，在国外司空见惯，在国内，政府似乎更愿意扮演引导者的角色。作为企业这一方，你希望政府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陈阿裕：作为企业方，我们希望政府能够给予我们更大的支持。一方面，能够给企业更大的空间施展拳脚，给我们多开点绿灯，提高企业运作的效率。另一方面，给予政策上的照顾，比如在财政税收上的支持，能够解除企业创新基金短缺的困境。我认为，中国政府与企业的关系始终是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以前“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是因为我们还幼小———市场经济还刚刚起步，面对新的市场环境，大家心里都没谱，秩序也比较容易混乱。而现在市场经济已经在逐步完善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我们已经慢慢适应了这个风云变幻的环境———“子女”已经慢慢长大、渐渐成熟了，是要独立生活、自己对自己负责的时候了，就像现在的年轻人，不希望父母还要从头管到脚，而是给予他们更大的信任和更多的支持。
“变”与“不变”
主持人：最后，能不能用一句话来概括一下你的经营思路。
陈阿裕：“以不变应万变，以万变应不变。”
主持人：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陈阿裕：“以不变应万变”，是指我们企业在面对瞬息万变的市场变化时，必须始终坚持一个不变的理念：向世界最先进的国家、企业看齐，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以万变应不变”，则是因为我们知道消费者总是“喜新厌旧”的，他们总是要选购同类产品中最好的一个，所以我们会不断地改变、创新，制造出更新更优更实惠的产品，去满足消费者“喜新厌旧”的不变追求。